第507章 成德殿上(书友群號在章说)
三月半。
一个特殊的日子。
木筏停在猩猩滩前,接了六人后,向对岸驶去,撑杆的是白虎堂弟子,素以耿介忠直著称的『雕侠”上官云,已经同任教主在船头谈笑风生了。
一轮红日正好从黑木崖上空升起。
上官云大喜道:“吉兆,吉兆啊,任教主回来,黑木崖的天都晴朗了!”
任我行笑道:“扫除奸侯,拨乱反正,振兴日月神教,黑木崖的天空才能真正晴朗起来,此非老夫一人之功,仰仗诸位兄弟戮力同心,擼起袖子一块儿干!”
上官云佩服道:“任教主德高望重、人心所向,却如此谦虚,实在令属下惭愧不已。”
“哼!”
童百熊被五花大绑著,见到上官云那副諂相,心中不耻,暗骂乱臣贼子,他转过头去,后面站著乔装易容过的张玉、任盈盈。
“张兄弟还记得吗?三年前,我们也是从这里渡过猩猩滩,登上黑木崖的。”
“当然记得,老先生当时意气风发。”
“想来好笑,童某当时觉得胜券在握,结果弄了个灰头土脸,不过,张兄弟口占的那首诗,我一直记忆犹新,只可惜景不映人。”
张玉望了眼空中那轮红日,心里佩服,童百熊果然是东方教主的铁桿死忠,都到这个地步了,还敢暗讽任我行。
任盈盈轻笑道:“仓促行事,家贼难防,还对东方不败抱有幻想,不败而何?当年的未竟之业,今日却是可以功成了,童堂主是走运的,依然可以参与其中。”
童百熊脸色一沉,不再说话了。
任我行站在木筏前面,却一直留心后头,他笑著问道:“张兄弟作了一首什么好诗,让童堂主这么久都忘不掉?老夫也想看看,到底映不映景?”
向问天笑道:“那首诗確实不错,大气磅礴,属下也听过。”
上官云见张玉比自己更早投靠任我行,同向问天交好,又与任大小姐关係暖味,將来在神教中地位肯定不一般,討好道:“张堂主写那首诗时,只是个副旗主,却已经豪气万丈,难怪能有今日的大成就。”
任我行惊讶道:“真有这么好?”
他与童百熊一般,河北豪族门庭,诗词歌赋,科道文章,打小就经名师启蒙过,只是不將之作为主业,一门心思钻研武道去了。
说起来,日月神教的高层,除了张玉、杨莲亭是纯草根出身,向问天、贾布、秦伟邦、鲍大楚这些人,多是豪门大户子弟,至少也是个小地主家庭。
一无所有出来闯江湖,九成九的下场,便如大茂岭下的王鲤鱼,死后连半张裹尸草蓆都没有。
有几人可以真正的鲤跃龙门?
张玉淡然道:“是诸位兄弟抬举我了。”
任盈盈见他没兴致,便自己念了一遍。
“风吹鼓山河动,电闪旌旗日月高。天上麒麟原有种,穴中蚁岂能逃。”
任我行听了,拍掌大笑道:“张兄弟大才,果然映今日之景!”
上官云应和道:“东方不败是穴中蚁,任教主是天上麒麟,蚁岂能对抗天威,註定死无葬身之地.”
舟抵对岸。
经过三重关卡,一行人到了黑木崖下。值守此地的有五十多名紫云卫,与金甲侍卫不同,他们都是东方教主的狂热信徒。
上官云身居高位,却不敢他们面前装大,反而颇为恭敬。
“属下白虎堂长老上官云,奉东方教主之命,捉拿到叛徒童百熊,前来謁见。”
为首的年轻头目,身穿紫面缎袍,脚踏长靴,最难得是腰间一条牛皮腰带,通体乌黑,肚脐眼处的铜扣,闪闪发亮,没有半斤也有八两。
他勘核过教主圣旨、令牌后,又看向经过乔装的张玉、任盈盈、向问天、任我行四人,皱眉道:“他们都要上崖?”
上官云笑道:“都是白虎堂弟子,捉拿童百熊,出力不小,就想见东方教主一面,若能討个封赏,够他们感恩戴德八辈子了。”
“为教主办差,万死不辞,討什么封赏?”
年轻头目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,厉声呵斥,隨即滔滔不绝念起一段惯口。
“教主之於我们,就像太阳之於小草,大地之於五穀,爹妈之於儿女,难道不给赏赐,你就不照太阳、不吃粮食、不认爹妈了?上官长老,你们白虎堂的觉悟很不够啊!”
“贵使所说,的確是至理名言。我们哪有您这么高的觉悟,能日夜陪伴东方教主左右,饱受薰陶,这份殊遇,实在令人羡慕。”
上官云掏出一枚夜明珠,鸡子大小,悄悄塞过去,那头目昂著脑袋,拿余光警了眼,成色极佳,顿时喜笑顏开。
“平时还得多学教主宝训,提高觉悟才是。”
“贵使教训得是。”
“不过,白虎堂办差还算得力,这次—就让你们都上去。”
上官云笑道:“多谢,多谢。”
拉动悬索,铃鐺声一路传上崖,这是信號。
小头目低声道:“在下宋文武,现任紫云卫队率,今后若得外放任职,还得上官长老多多照顾啊。”
“好说,好说,白虎堂有个副堂主的空缺,我为宋兄弟留著。”
“哈哈哈,一言为定””
张玉见这一幕,暗自摇头,今日过后,別说当副堂主了,这群將老兄弟得罪个光的紫云卫,十个能活下两个,都是任教主菩萨心肠了,用他们收买人心,无疑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。
自然有人拍案叫好!认为杀光都不冤枉。
可却忘了,紫云卫也是一代年轻弟子的菁华。
他们多是没有任何背景的草根,却忠诚、勇敢、有觉悟,有行动,甘愿牺牲,朝气蓬勃,对日月神教一统江湖的伟业深信不疑。
只可惜,这股力量始终没被利用到正途上,在杨莲亭与老兄弟们的斗爭中,即將消耗一光。
宋文武这种貌似狂热,实则冷静功利的紫云卫,还真的只是少数,可偏偏是他们,无论在哪一边,最后都能混到高位。
“你就是风雷堂主?”
宋文武得到好处,心里高兴,趁悬索铁箱尚未降下来,绕到童百熊身前,上下打量一番,见他明明被五花大绑,却昂头挺胸,威风不减,心中顿时来了气。
童百熊不屑道:“你何时入的教,连老夫都不认识?”
“狗杂种!你入教早又如何?不忠於东方教主,入教越早,危害越深;教职越高,觉悟越低;功劳越大,就更该杀!”
张玉低声道:“緋句用得不错,让他去考八股文,大概也能中个秀才。”
任盈盈笑道:“爹说了,他当教主后,再也不准教眾念王八经的,以后大概是用不上了。”
童百熊抬头望向黑木崖,不搭理他。
“贱骨头!”
宋文武一脚端在童百熊腿肚子上,对方动也没动,倒把他震得连退五六步,瘦死的骆驼比狗大,童百熊再不济,还有二流高手的实力,岂是他撼动得了的。
“让你狂,老子现在就干翻你。”
宋文武自觉失了面子,忽地拔出刀来。
“宋兄弟別衝动啊!”
上官云忙上前拦住,低声劝道。
“童逆久与大总管为敌,大总管点名要他,你把他杀了,让大总管冲谁发火去啊?”
宋文武深吸口气,收回长刀,却解开腰带,挽了起来,铜扣在红日下一闪一闪的,分量不轻,打人很痛,情况紧急时,合適当流星锤使。
“童逆对东方教主不忠,紫云卫出於义愤,要让他吃点苦头,上官长老,你还要阻拦我吗?”
“我——不敢,不敢。”
上官云看著那晃动的铜扣,不知为何,心头一紧。
按说“雕侠』也是千军万马丛中杀出来的名號,刀枪剑戟、斧鋮鉤矛,皆等閒视之偏偏见到这玩意儿,竟觉头皮发麻,好像遇著前世的克星一般。
“噗~”
铜光闪过,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还敢狂吗?”
童百熊的脑袋,像个西瓜似的,几道血液从额角流过脸庞,他直直地望向黑木崖上方,根本没將宋文武放在眼里,用行动告诉他:“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!”
任我行心中冷笑,童百熊脾气执,一心效忠东方不败,跟自己合作也是不情不愿,让他吃吃紫云卫的苦头也好,好得很!
上官云、任盈盈、向问天等人有所不忍,为大局计,只能默然观之。
“我让你狂!”
宋文武大怒,铜光再次落下。
“够了!”
好似一阵轻风拂过,他再回过神时,手中空空,铜头腰带落地,断成七八节,宋文武又惊又怒,童百熊依旧被五花大绑,再看上官云和他身后的四名手下,都站在原地。
怪了。
“谁谁动的手?我看见了,我可看见了,你最好主动站出来———”
上官云赔笑道:“宋兄弟,童百熊毕竟当过风雷堂主,教中有数的高手,內力雄厚,即便被绑著,也能暴起伤人,所以我才带四名高手押解他,再说了,一个將死之人,宋兄弟跟他计较作甚?”
“眶当~咯呀~”
宋文武正犹豫间,大铁厢顺著铁索,缓缓落地,上官云怕节外生枝,又塞了两张银票过去,够他换十条金腰带的。
“看在你的面子上,不与这个杀才计较了!”
大铁厢缓缓升起。
“妈的,阎王好惹,小鬼难缠!”
上官云也不是泥捏的,越想越气,便朝下方狠狠了几口。
“你娘的!谁在上面吐痰?全掉老子头上了—
大铁厢才升至十来丈,宋文武暴怒的声音从下方传来,上官云一,见所有人看向自已,有些不好意思,没想到能吐这么准。
“是童百熊吐的、是童百熊吐的啊,宋兄弟,我们已经捂住他的嘴了———”
越来越高,已经听不清宋文武在骂什么了。
“膨!”
大铁厢靠上接引台。
所有人都鬆了口气。
上了黑木崖,计划就成功一大半。
拿住杨莲亭,胁迫假教主束手就擒,再由圣姑、光明左使、护法堂主、白虎堂主四位有力人士出面,號令成德殿內外,共同拥护任我行復教主位。
“总算回来了!”
红阳高升,金光照上那座九龙牌楼,“泽被苍生”四个金色大字,被映出万丈光芒,上百年的基业,在等待一位真正的雄主。
任我行感觉自己的心,跳得快极了。
“请诸位交出兵器!”
接引台周围同样有一伙紫云卫,原本是由金甲侍卫驻守的,杨莲亭吸取教训,將上下黑木崖的通道,交由自己信得过的紫云卫控制。
几人交出兵器。
他们的成名兵器太过显眼,除了上官云外,都换成普通神教弟子用的逐日刀,多少会影响到实力施展,但这是一场刺杀,不可能面面俱到。
“先放这里,下崖时,再来领取。”
“辛苦小兄弟了。”
一行人在两名紫云卫引领下,去到成德殿,沿途所有巡逻小队,都是由三名紫云卫混编十来名金甲侍卫组成,谁更受信任,一目了然。
成德殿內,出来一紫衫使者。
上官云跪拜道:“属下白虎堂长老上官云,不辱使命,率部下擒得童逆百熊,前来进謁,还望贵使通稟教主。”
“等著。”
那人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童百熊,转身入內,片刻后,再次出来,高声道:“日月神教文成武德、仁义英明教主东方令日:上官云遵奉令旨,成功而归,殊堪嘉奖,著即带童逆百熊入殿覲见。”
上官云立刻道:“多谢教主恩典,愿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。”
一行走进大门,经过刀斧试探,这才到了大殿上,殿门两边有百余名金甲侍卫,再里面是五十名紫云卫,杨莲亭坐在第二重台阶上的虎皮交椅上,圣姑的椅子已经被撤了,更上面的教主宝座是空的。
“东方教主文成武德,仁义英明,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。”
上官云对空座三即首。
任我行暗自不忿,只能先忍辱跪拜。
唯有童百熊还昂挺挺站著,反正都成『逆贼”了。
杨莲亭站在台阶上,仰天大笑。
“果然是童百熊,老东西,还敢和本总管作对吗?当日放肆之时,可曾料到有今日?